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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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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

楚顏等待著下文,卻又看見他忽然閉上了嘴,只是又一次把親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之上。

不知道六王爺跟他說了什麽,他似乎在苦苦掙紮。

楚顏納悶地想著,難道還有可能阻止他選秀?

……開什麽國際玩笑,身為太子,哪怕他苦苦抵抗選秀,最多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宣朝的祖制便是三年一次選秀,不為別的,只為了後宮不出現專寵一人的特殊狀況。

昔日宣明宗時,就因為後宮出了個陳貴妃,明宗從此傾心一人,再也容不下其餘女子。而陳貴妃恃寵而驕,扶持著娘家的人一路平步青雲,然後處處打壓其餘妃嬪。

明宗因為太喜愛她,竟然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成日流連在她的宮殿,閉目塞聽,不願意聽人說半句她的不是。

而這樣的盲目寵溺所導致的結果竟是差點叫外戚奪去爭權,好在當時的威騎大將軍率兵拿下了逆賊,救出了被陳貴妃與陳家裏應外合之下囚禁起來的明宗,而陳貴妃也被當場一箭穿心。

明宗受到的打擊太大,心灰意冷之下禪位而去,出家於皇家的凈雲寺,沒幾年又因為郁郁寡歡去世。

從此之後,明宗的兒子宣揚帝立下了三年一次廣充後宮的規矩,把昔日的不定期選秀變成了定期的政策,只為提醒後代君主,決不能打破後宮的平衡,影響朝政。

而今,太子看上去似乎已經動搖了選秀的念頭。

楚顏卻冷靜地思考著,既然無論如何是避免不了這個結果的,她又何必等到太子被逼上絕路才納妃的那一日?

若是太子冒著和祖制、和群臣對著幹的風險來成全她一個人,那朝廷上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到那個時候,約莫所有人都會說她和昔日的陳貴妃一樣,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總歸是要迎來那一日,倒不如現在就選秀。

至少經歷了盧氏的慘死,楚顏明白了一個道理——有的事情你若是不狠下心來主動爭取,最終只有慘敗的份。

楚顏輕輕地攬著太子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懷裏,鼻端是這個男人身上清冽溫潤的氣息。

沐念秋也好,其他女人也好,就看她們有沒有本事來與她爭了。

******

終究是當天黃昏時分就辭別了顧知,只因楚顏執意回宮,不讓顧祁為了她而耽誤朝政。

楚顏站在墨河邊上等待,而顧知站在院子裏,深深地看了顧祁一眼,“滿目河山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未曾說出口的下文被顧祁低聲說了出來,“……不如憐取眼前人。”

他自然知道皇叔的意思。

顧 知看了眼天邊絢麗輝煌的晚霞,有些失神,唇角的笑意也變得溫柔起來,似是想起了什麽值得紀念的事,“帶她去看看京城的夜市吧,燈火輝煌,人來人往,那是宮 中沒有的場景。三寶齋的玲瓏糕松軟可口,可以嘗嘗;茵絡坊的胭脂水粉也是一絕,最好能為她親描眉黛;還有墨河橋上的風景,站在那裏可以看見墨河沿途的燈火 璀璨,美不勝收……”

他的思緒隨之飄去了很遠的地方,似是想起了當初與另一個女子一同度過的時光。

可是 最終戛然而止,他收回了視線,定定地看著這個與年輕時的自己有些許相像之處的太子,“祁兒,你不像我,與她的結局一早就定好了。你有得選,而我沒得選。我 只希望你看清楚對你而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麽,莫要老來之後……”他輕輕搖頭笑了笑,“莫要老來之後,同我一樣落得這個下場。”

輝煌落日之下,這個頭發都懶得束起的男子意興闌珊地站在那裏,手中還拄著黑色的拐杖。一身灰衣再樸素不過,發絲還隨著微風輕輕揚起。

餘暉在他身上籠上了耀眼的金光,可反觀他的眼眸,一片死寂,如同墨色一般不見光芒。

他還年輕,可是心已經死了。

“皇叔,跟我回宮去吧。”顧祁終於忍不住又一次勸他。

一個人住在這裏苦苦煎熬,終有一日會厭倦。

他怕有朝一日再來此地,皇叔會徹底不見。

顧知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擔憂些什麽,忍不住失笑,“你放心,我不會自尋短見的。”

須知現在每一日都過得煎熬不已,對他來說反而是種解脫。

他在用餘下的人生贖罪,償還昔日帶給銀蕭的所有傷害。

只有這樣,他日九泉之下才有顏面去找她。

顧祁還欲再說什麽,可是看見顧知面上那個蕭索的笑意,也便不再挽留,只輕輕點了點頭,“皇叔,那我走了。”

顧知點頭,目送他多走了幾步,與楚顏會合。

那個姑娘靜靜地站在岸邊,對他微微一笑,眼神裏似有看透他的意味,睿智而冷靜。

顧知心下卻是一陣若有似無的嘆息。

這女子太過聰明,有的事情看得太過透徹,這樣的人往往會活得很累。

而更累的,自然是愛著她的人。

看來太子殿下情路坎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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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馬入了城門後,顧祁把馬交給了侍衛,回頭問楚顏,“累了麽?”

楚顏搖頭,“還好。”

“那便走一走再回宮吧。”

京城的夜市繁華熱鬧,燈火輝煌,顧祁卻是第一次看。

兩個人沿著街道往前走,路邊有很多貨攤。

路過一個捏面人的老人,他和藹地笑著,對楚顏道,“姑娘,看看面人吧。”

楚顏看著老人頭發花白了還在捏面人謀生,便遲疑地問顧祁,“老人家年紀這麽大了,不然——”

“買一個。”他毫不猶豫地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捏面人的桌子上。

窮人家哪裏見過買泥人出手就是一錠金子的?

老人惶恐又震驚地盯著那金子,結結巴巴地說,“補……補不起……”

楚顏:“……”這就是傳說中的土豪麽。

嘆口氣,她把那金子拿了回來,“沒別的了?銅板有麽?”

顧祁皺了皺眉,“萬喜說一錠金子夠用了,就沒給別的了。”

楚顏只得略帶歉意地向那老者說道,“不好意思,老人家,我們身邊沒帶碎銀,只有改日再光顧了。”

她客客氣氣,溫婉真摯,全然沒有富貴人家的驕奢之氣,那老者笑著取下只泥人遞給她,“姑娘心好,這泥人就算是老朽送給你的。”

道謝之後,兩人繼續走。

顧祁問她,“為何不把金子給他?”

楚顏笑了笑,“對於窮人來說,天降橫財未必是好事。”

“此話何解?”

何解?

她 略一沈吟,唇角微揚,“比如一個書院裏的人,平日裏一起讀書寫字,可是有朝一日,他們之中忽然出了個狀元,其他人會怎麽想?再比如我一介平凡臣女,一夕之 間成為太子妃,平日裏與我平起平坐的人全都要俯首稱臣,叫我一聲殿下,他們心裏又會如何想?自然是惱我恨我,恨不得有朝一日把我踩下去了。”

顧祁挑眉,“你是在抱怨身為太子妃有多辛苦麽?”

楚顏詫異,“難道我不是在向殿下證明當上太子妃有多光榮多招人羨慕麽?”

兩秒鐘後,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顧祁也不惱她跟自己擡杠,只是慢慢地揚起了唇角。

這一夜,他帶著楚顏先後去了顧知口中的三寶齋、茵絡坊,那錠金子終歸變成了他手裏大包小包拎著的玲瓏糕、水晶糖,也變成了她發間一支純凈的白玉簪子和手腕上那串細碎瑩潤的瑪瑙手鏈。

楚顏原本沒有打算買首飾的,但顧祁帶著她走進去,一邊模樣認真地流連在首飾櫃前,一邊隨口問她,“喜歡哪一個?”

楚顏有些好笑,覺得自己像是傍上了大款,但看他那麽認真的樣子,便隨手指了根簡單的發簪。

顧祁卻嫌它太素,但瞧著是楚顏親自挑選的份上,也替她別在了發間。

究竟是人美襯得發簪也好看起來,還是發簪只有配著美人才會發揮其作用,顧祁不知道,卻在為她別上白玉簪子之後,微微一笑。

“很襯你的膚色。”

他又指著櫃子裏的那串粉紅色瑪瑙綴銀鎖手鏈,“試試這個。”

四十來歲的首飾店老板見來了大主顧,笑瞇瞇地慫恿她,“姑娘就試試吧,看看公子多有眼光?挑中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寶貝,也只有姑娘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才配得上了。”

楚顏一聽就知道老板是要擡價,眼睛一瞇,上輩子精打細算的毛病又來了。

“好寶貝?我看這瑪瑙並不純凈,大小也不均勻,哪裏就算什麽一等一的好寶貝了?”

顧祁失笑,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把那手鏈替她戴了上去。

淡淡地粉紅色瑪瑙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波光流轉,更襯得她膚白勝雪,手腕不勝一握,綴著那小巧玲瓏的銀色長命鎖,看上去有種別樣的動人滋味。

“就這兩樣吧。”不容她還價,顧祁把那錠金子擺在了老板面前,也不理會那老板是如何兩眼發光地補了他多少錢。

而直到走出首飾店後,楚顏才嘀咕道,“那可是一錠金子,居然就換來這麽兩樣東西和幾兩碎銀……殿下也太容易被宰了,價也不知道還。”

顧祁似笑非笑地替她扶了扶發間的簪子,“戴在你身上的東西,單單一錠金子,我還嫌他們便宜了呢。”

扶完發簪的手慢慢地滑落至面頰之上,他含笑捏了捏她的臉,“寶物配美人,實乃無價。今日這兩件東西著實是我占了便宜。”

大街之上,兩人又是如花美眷,光是站在那裏都自成一派風景,引來來往行人矚目。

楚顏臉一紅,來不及吐槽他調戲良家婦女的流氓行徑,忙拉下他的手,“大家都看著呢!”

顧祁忽然勾唇一笑,索性帶著她往墨河那邊的橋上走,若是有人看著他倆,他就朝對方微微一笑,彬彬有禮地說,“這是我夫人。”

楚顏又想笑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這句話頻頻響起,那些行人若是姑娘,便捂嘴偷偷笑著;若是男子,便惋惜地看了眼楚顏,眼裏是一閃而過的驚艷。

越靠近墨河,人群越多,也不知今晚為何會這麽熱鬧。

楚顏隨口問了身旁一個路人,那大嬸詫異地看著他們,“姑娘不知道?每月十五墨河邊上都會放蓮花燈呢,你和這位公子是外來人?”

蓮花燈?

楚顏一怔,顧祁卻是微微一笑,“多些相告,我和夫人的確是外來人士,不知道京城的習俗。”

身居皇宮,哪裏知道這些事情?

顧祁確實眼神透亮地沖她一笑,“走,看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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